隱身台北車站附近商業大樓裡老字號證券公司，一群菜籃族、退休小股民托額支腮，遠望如一尊尊雕像般，沉默地望著一片「綠光」的電視螢幕不斷翻動的數字，偶爾冒出幾聲喟嘆。

輸卡空空 沒錢裝假牙

「雙英」總統選情持續膠著，去年十一月廿三日，台股不但失守七千大關，更摜破六八七七點前波低點，創下兩年多來新低紀錄。小股民的焦慮隨著沉重賣壓傾瀉而出，一提到總統大選，個個反應激烈。

「股票那繼續放乎伊落，全家都不會投給馬英九啦！」七十四歲的王炳璘立刻站了起來，不斷揮舞雙手，他氣憤地說，景氣最差的歐洲，股市都還沒有「破底」，台灣已先見底，政府「錢要趕快『開落去』護盤」。

「他以前是大頭家耶！」菜籃族張秀鄉轉頭小聲地說，過去縱橫商場的王炳璘，老本盡付股海，房子賣了，「連老婆都賣了！」「沒啦，老了賣不了錢！」王炳璘裂開嘴苦笑，牙幾乎全沒了。「輸卡空空，沒錢裝假牙啦！」他更以「如同出山（出殯）」形容自己槁木死灰的心情。

外資放空 大盤會說話

眾人七嘴八舌之際，「你們講那都沒有用啦！」始終不發一語的白阿姨出口制止，「你們要講、重、點，不然人家會說，你們賺錢時都不講話，下跌就哇哇叫！」

她說，歐洲經濟不景氣，政府老是強調「放心，它離我們很遠」，但「大盤會說話」，現在正值敏感的總統大選，政府卻放任外資放空得厲害，「我想請問政府，有用關愛的眼神看看數以百萬的小股民嗎？」一口氣說完，她抬起下巴環顧四周「講這個才有建設性嘛！」

選舉造勢 觀察後再去

小股民各擁其主，以前股市好時，大家還有心情討論政治，常爭得面紅耳赤，藍綠各坐一邊。股災卻讓股民「藍綠大融合」，全成了反對黨。

王炳璘是國民黨死忠支持者，以往每場造勢活動「再遠都騎去」。但現在呢？「我要再觀察看看！」王炳璘緊抿雙唇。

十二月十九日，北韓官方媒體公布領導人金正日猝逝消息，震撼亞股，當天台股失守十年線，收在六六三三點。府院翌日晚間宣布啟動國安基金護盤台股，五千億銀彈「上膛」。但台股大漲兩天後，隨後又呈現疲軟膠著。

股市演奏 合奏才熱鬧

「啊，騙囝啦！」國安基金進場後一周，十二月廿八日這天，台股收黑廿八點，成交量僅五六一億元，比金正日逝世消息傳出當天六一八億還少。走進這家號子，依舊是老面孔，王炳璘還是激動，但看來更加蒼老了。他說，離選舉只剩十幾天了，政府護盤護得有氣沒力，漲一、兩天「就沒了」，錢不趕快「開落去」，「選輸了，什麼都沒了！」

「股市是唯量是問啦！」白阿姨說，大家也知道五千億是老百姓的錢，關鍵在很多大股東把股票質押在銀行借貸，股票下滑了，資金也沒有回補，「自己都看壞」，政府「買黑不買紅」，大股東自己也在賣股票，「這樣怎麼漲得起來？」她伸出雙手作指揮狀，股市就像演奏會，「要這邊拉、那邊彈」，大家一起合奏才熱鬧得起來。

擔心綠當選 股市更黑

七十八歲的鄧老先生不斷眨眼：「還是要看一月十四日是『公的』還是『母的』當選啦！」十六歲那年，他親眼目睹上海街頭大批貶值金元券被棄置路旁的場景，不久他就跟著國軍撤退來台。他說，最近去東南亞，碰到很多華僑，都是聽到相同聲音，擔心民進黨當選後，股市會「黑得一塌糊塗」，「我很怕當年的惡夢再來一次啊！」

他說，民進黨是鐵板一塊，「阿扁再出來選，照樣當選啦！」就算股市漲到一萬點，「綠的還是不會投給馬英九」。他說，馬政府這三年多來，與對岸外交休兵，讓台灣少花很多冤枉錢，「光這一點就夠了！」他說，藍綠都已各自歸隊，現在關鍵是的中間選民，若民進黨重新執政，「他們還有沒有明天？」

選前的台北天氣，多半陰雨偶爾晴，一如台北股市起伏，但不變的，是那股空氣中始終散不去的焦慮氣息。

【2012/01/08 聯合報】